1柴堆里的死寂我在城里念高中的第三个冬天，接到了老家邻居张婶的电话。

电话那头的电流声滋滋拉拉，混着她刻意压低的嗓门，像一根细针挠在心上：“小远，

你还记得王大海那只黑猫不？死了，死得老吓人了……”那一刻，我握着笔的手猛地顿住，

笔尖在作业本上洇开一***墨渍。窗外的北风正烈，卷着细碎的雪花拍打玻璃，

可我脑子里瞬间闪过的，却是老家夏天毒辣的日头，王大海抱着黑猫在晒谷场转圈的样子。

那只猫通体乌黑，连一根杂毛都没有，唯独一双眼睛是琥珀色的，亮得惊人，盯着人的时候，

总带着股说不出的邪气。张婶还在电话里絮叨：“就是李老太太捡柴火那片坡，

李家祖宅旁边那个柴火堆，猫被塞在最底下，浑身是血，眼睛……眼睛都没了。

”我喉咙发紧，想问点什么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记忆里，李老太太是个胆子极大的老人，

年轻时跟着丈夫跑过船，见过不少风浪，村里谁家办白事，

夜里守灵的活儿大多是她主动揽着。可张婶说，那天李老太太跑回村时，脸白得像纸，

嘴唇哆嗦着，手里的柴刀都扔在了半路上，到家就发起了高烧，躺了三天才缓过来。

“没人敢去拾掇那猫尸，”张婶的声音更低了，“你也知道，李家祖宅那地方邪乎，

早年就闹过鬼，现在猫死得这么惨，谁知道是不是冲撞了什么……”挂了电话，

我盯着作业本上的墨渍发呆。王大海那张憨憨的脸，还有黑猫琥珀色的眼睛，

在我眼前交替浮现。我想起小时候，我们一群孩子总爱围着王大海起哄，笑他说话颠三倒四，

笑他不管走到哪都抱着那只黑猫。他从不生气，只是咧着嘴笑，把黑猫抱得更紧，

嘴里念叨着：“小黑是好人，小黑护着我。”王大海比我大五岁，脑子不太灵光，

是村里人口中的“傻子”。他娘王大妈是出了名的大嗓门，性子泼辣，

却唯独对这个傻儿子疼得紧。而他那个弟弟王大明，却和他是两个极端——聪明、好看，

从小就是班里的尖子生，后来考上了城里的重点大学，是全村的骄傲。

我还记得王大明去上大学那天，村里敲锣打鼓地送他。王大海抱着黑猫跟在人群后面，

一直送到村口的大槐树下，看着王大明坐的汽车越来越远，突然咧开嘴哭了，

嘴里喊着：“哥，带小黑，带小黑……”王大妈赶紧拉过他，抹了把眼泪，

又骂了句“傻儿子”，可我分明看到，她的眼圈也是红的。那时候我总觉得，王大海虽然傻，

却活得比谁都纯粹。他的世界里，好像只有娘、哥哥，还有那只叫小黑的黑猫。可现在，

小黑死了，死得那么惨。寒假回家，刚踏进村子，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氛。往年这个时候，

晒谷场里总能看到孩子们打闹的身影，可今年却冷冷清清的，连狗吠声都少了。

路过王大妈家时，我特意放慢了脚步。院门虚掩着，里面传来王大妈压抑的哭声，

还有王大海断断续续的念叨：“小黑，小黑去哪了……”我没敢进去。

村里的老人聚在村头的小卖部门口，见我回来，都下意识地压低了说话声。我走过去打招呼，

李老太太也在其中，她的脸色还带着病后的苍白，看到我，嘴唇动了动，想说什么，

又被旁边的张婶用眼神制止了。“小远刚回来，别吓着孩子。”张婶笑着打圆场，

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股不自然。我知道她们在说什么。关于那只黑猫，关于李家祖宅。

吃过晚饭，我忍不住问我妈：“妈，李老太太真的在柴堆里看到死猫了？

”我妈正在收拾碗筷的手顿了一下，眉头皱了起来：“小孩子家家的，

别打听这些乱七八糟的。那地方邪乎，以后少往那边去。”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？”我追问。

我妈叹了口气，坐下来，压低了声音：“具体的我也不清楚。李老太太说，那天她去捡柴火，

走到李家祖宅旁边那个柴火堆，想抽几根干柴，结果一拉，就看到那只黑猫躺在里面，

身子都硬了，眼睛……眼睛被挖掉了，流了好多血，把周围的柴都浸透了。

”我听得浑身发冷：“谁会这么狠心啊？一只猫而已。”“谁知道呢，”我妈摇摇头，

“有人说是山里的野兽干的，可那猫身上的伤口很整齐，不像是野兽咬的。

还有人说……是冲着李家祖宅来的。”“李家祖宅到底怎么了？为什么说它闹鬼？

”我一直想问这个问题。小时候只知道那座老宅废弃了，大人们都不让靠近，

却从没听过具体的缘由。我妈想了想，说：“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。

听说李家以前是村里的大户，祖宅是清朝时建的。后来李家出了个**，未婚先孕，

被家里人赶了出去，就躲在祖宅里。再后来，那**就死在宅子里了，死得不明不白。

从那以后，就总有人说在祖宅附近看到过黑影，听到过女人哭，李家的人吓得不行，

就搬走了，再也没回来过。”“那**是谁啊？和王大海的猫有什么关系？”“谁知道呢，

”我妈摆摆手，“都是老黄历了。你别瞎打听，也别往那边去，好好在家待着。

”可我心里的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。我总觉得，这事儿没那么简单。那只黑猫的死，

绝不是偶然。第二天一早，我借着去山上捡松塔的名义，偷偷往李家祖宅的方向走去。

村子后面是连绵的小山，李家祖宅就建在半山腰上，周围长满了荒草，远远望去，

灰黑色的屋顶在一片枯黄中格外扎眼，透着股阴森森的气息。越靠近祖宅，

周围的空气就越冷。寒风穿过荒草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音，像是有人在哭。

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，心里既害怕又兴奋。那堆柴火还在，就在祖宅院墙的外侧，

已经被人翻动过，散落了一地。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，蹲下身，

果然看到地面上有暗红色的痕迹，应该是猫的血。旁边的荒草上，还沾着几根黑色的猫毛。

就在我盯着那些血迹发呆的时候，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。我猛地回头，

看到王大海抱着膝盖，蹲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，正盯着我看。他的眼神呆呆的，

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手里还攥着一根黑色的猫毛，像是在发呆，又像是在思考什么。

“大海哥……”我试探着喊了一声。他没有回应，只是慢慢站起身，朝着柴火堆走过来。

他的动作很慢，脚步有些踉跄，走到柴火堆旁，蹲下身，用手轻轻抚摸着那些散落的柴火，

嘴里又开始念叨：“小黑，小黑……”我看着他孤单的背影，心里一阵发酸。他虽然傻，

可他一定知道，他的小黑不会再回来了。“大海哥，你知道小黑是怎么死的吗？”我轻声问。

王大海的动作顿住了，他慢慢抬起头，看着我，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恐惧，

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可最终只是摇了摇头，又低下头，

继续抚摸着那些柴火。就在这时，一阵风吹过，祖宅的大门“吱呀”一声响了。

那扇门早就破败不堪，只剩下半扇门板，被风吹得来回晃动，发出刺耳的声音。

我吓得浑身一哆嗦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。王大海却像是没听到一样，依旧蹲在那里，

嘴里的念叨声越来越小，越来越模糊。我突然觉得有些害怕，

拉了拉王大海的胳膊：“大海哥，我们走吧，这里太吓人了。”王大海抬起头，

看了看祖宅的大门，又看了看我，突然咧开嘴笑了，笑得很诡异：“不，小黑在里面，

小黑等着我呢。”说完，他站起身，朝着祖宅的大门走去。“大海哥，别进去！

”我赶紧拉住他。可他的力气很大，一把甩开了我的手，径直朝着那扇破败的大门走去。

他的背影在荒草的映衬下，显得格外单薄，又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执拗。我站在原地，

看着他一步步走进祖宅，心里既担心又好奇。那座阴森的老宅里，到底藏着什么？

王大海为什么说小黑在里面？犹豫了半天，我还是鼓起勇气，跟了上去。

2老宅里的秘密祖宅的院门没有锁，只是虚掩着。我轻轻推开一条缝，

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，夹杂着灰尘和潮湿的味道，呛得我忍不住咳嗽了一声。

院子里长满了齐腰深的荒草，墙角的青苔爬满了斑驳的墙壁。正对着院门的是一间正房，

门窗都已经破损，窗户纸早已荡然无存，只剩下光秃秃的窗棂，像一个个黑洞洞的眼睛，

盯着院子里的一切。王大海就站在正房的门口，背对着我，不知道在看什么。“大海哥？

”我轻声喊了一句。他没有回头，只是慢慢推开了正房的门。“吱呀——”一声，

门板***地面，发出刺耳的声音，在这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。我深吸一口气，跟了进去。

正房里光线很暗，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破损的窗户照进来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屋子里空荡荡的，只剩下几件破旧的家具，蒙着厚厚的灰尘。墙角堆着一些杂物，

看起来像是废弃了很久。王大海走到屋子中央，蹲下身，用手在地上摸索着什么。

我凑过去一看，发现他正在抚摸一块松动的青砖。那块青砖和周围的砖颜色不太一样，

稍微有些凸起。“小黑，在这里……”他嘴里念叨着，双手用力，

竟然把那块青砖给抠了出来。青砖底下是一个小小的洞口，黑漆漆的，不知道有多深。

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洞口里冒出来，让我打了个寒颤。“大海哥，这里面是什么？

”我忍不住问。王大海没有回答，只是伸出手，在洞口里摸索着。过了一会儿，

他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布包，看起来很旧，上面绣着一朵已经褪色的梅花。他把布包打开，

里面是一枚小小的玉佩，也是黑色的，上面刻着一个“李”字。玉佩的边缘有些磨损，

看起来有些年头了。“小黑的……”王大海把玉佩攥在手里，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，

那笑容很温柔，和他平时憨憨的样子不太一样。就在这时，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，

还有人说话的声音。“应该就在这附近，我昨天看到他往这边来了。”是一个男人的声音，

听起来有些熟悉。王大海的脸色突然变了，他赶紧把布包塞进怀里，然后站起身，

拉着我就往屋子后面跑。“快躲起来！”他压低声音说，语气里带着一丝慌张。我被他拉着，

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子后面的一间偏房里。偏房里堆满了杂物，散发着一股霉味。

王大海把我推到一堆干草后面，然后自己也钻了进来，紧紧地捂住我的嘴，示意我不要说话。

脚步声越来越近，很快就到了正房门口。“大海？你在里面吗？

”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。我一听，心里咯噔一下。这个声音，竟然是王大明！

他怎么回来了？他不是在城里上大学吗？“哥……”王大海的声音有些颤抖，带着一丝害怕。

“你出来，”王大明的声音很严肃，“娘都快急疯了，到处找你。你不在家好好待着，

跑到这破宅子里来干什么？”王大海没有动，只是紧紧地攥着我的胳膊，手心里全是汗。

过了一会儿，王大明的脚步声走进了正房，然后又走了出来。“你到底在哪？赶紧出来！

我知道你在里面。”王大海还是没动。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抖，

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。又过了一会儿，脚步声朝着偏房这边来了。

王大海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，他把我往干草堆深处推了推，自己则紧紧地贴着墙壁，

闭上眼睛，像是在祈祷什么。偏房的门被推开了，王大明走了进来。他穿着一身西装，

看起来比去年我见到时成熟了不少，只是脸色有些阴沉。他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，

最后落在了我们藏身的干草堆上。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，大气都不敢喘。